巴库

三墩,时光里的荡漾

发布时间:2021/5/25 18:02:09   点击数:

‘三墩’的得名,来自流水环绕的三只毗邻的大土墩。三墩古名’兰里’,兰里的得名,因荀子曾来此读书植兰。三墩与兰里,前者的气质中有着下里巴人的质朴,后者的气质里有着阳春白雪的清雅,两种气质的中和就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的气质,外俗内雅,低调精致,又世俗又浪漫,又热闹又恬静,又刚强又温柔,又直白又婉约……,临水而居,粉墙黛瓦、花木成荫、多船多桥、物阜民丰的小镇的旧影子,在静水流深的岁月长河中,在记忆的柔波里,轻轻地荡漾。

一、流水它带来光阴的故事

年6月中,兰里文化园景区。在坐摇橹船游览了一段与西溪湿地风光相像的河港之后,一辆电瓶车在午后的艳阳下七拐八拐,穿过车流如织的绕城高速下方的一只涵洞,把我们送到景区外一个游客不至的僻静之地。电瓶车停下的地方,是一间写着‘拆’字的废旧工厂。打开门,迎接我们的是一个各种各样的‘旧东西’堆积如山的仓库。走进这个拥挤局促、光线幽暗的仓库,在如小河般蜿蜒、狭细的过道上次第观瞻这些在历次拆迁中抢救下来的牛腿雀替、桌椅板凳、箱子橱柜、织机洋车、锄头铁钯、船桨渔具、猪槽石臼、木盆水桶、茶壶水杯、戏装绣服、瓶瓶罐罐、算盘、铜锁、墨斗、捣药臼、油纸伞、鸡毛掸、印糕板、化妆盒、老花镜、小人书、纸烟盒、老票据、收音机、留声机等不同年代的旧物,立在形形色色的旧物的中间,触摸落满灰尘的旧物的余温,听着它们默默无言的倾诉,仿佛走在一座座岁月斑驳的桥上,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这一座弥漫着乡愁的水乡小镇。

三墩,在杭城西北。南邻蒋村商住区,东接拱墅区祥符镇,西北与余杭区良渚、仓前等乡镇接壤。地形处于山地低丘向平原过渡的低洼地带。滚滚东来的天目之水流经西溪后折北流入三墩,流到文星桥与武星桥的联结处交汇、回流,经东蒋湾向北,再西去官塘河,由陆板桥至大关入运河。其境内支流密布、河港纵横、塘湖互串,港汊相连,是一片风光旖旎的水网平原。

因水而灵动秀美的三墩,历来是一片物产丰饶的沃野,素有‘鱼米之乡、瓜果之地,丝绸之府’的美誉。考察三墩的地缘地貌,与清代地理专著《南漳子》中描画的‘河渚’高度吻合。家住蒋村,自称‘河渚人’的沈晴川在为其好友孙晴川所著的《南漳子》一书作序时云:“河渚在西溪之北,古之南漳湖。当天目万山下流之冲,潴为巨泽,蛟蜃之所出没。逮东汉灵帝熹平元年,余杭令陈公浑开南上、下湖,以蓄淫潦,捍之以横塘,泄之以斗门。水之来也,势缓而力分,南漳湖之受水亦益少,水渐杀,土渐出,伏而为滩,突而为洲。民乃得依之居,河渚自此名焉。遥想古时的西溪河渚,那墩、那渚,那沼泽,那半岛,那芦花摇曳的河荡,不免爱上那一条遍洒珠玉的风情万种的河流,不免想起诗经里那些流传千古的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河流是流在大地上的诗,人是在诗中游泳的鱼。

咀嚼‘三墩’的名字,你会变成一头牛。反刍三墩三个时辰的结果,是你变成了一头泡在水里的大水牛。三墩,三头悠悠泡澡的‘大水牛’,前面一头是‘风雅’的文星墩、中间一头是‘繁华’的灯彩墩,后面一头是‘清寂’的水月墩,周围是无尽的河、港、湾、兜、荡、漾、潭。首尾相连的三头‘大水牛’的周围,其实还有许多露着背脊的‘小水牛’,那是一座座绿水环绕的小村庄,还有一小墩一小墩的碧绿的桑园、稻田……

三墩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四五千年前。在这片美丽的河渚上,诞生过光辉灿烂的‘良渚文明’。考古发现,早在四五千年前,良渚人就率先进入了犁耕稻作时代,并建立了以玉器为载体的礼制社会,是人类早期城市文明的杰出范例。年7月6日,‘良渚古城遗址’在阿塞拜疆巴库举行的第43届世界文化遗产大会上申遗成功,自此,杭州有了西湖、大运河和良渚三大世界级的自然与文化遗产。良渚文化遗址受到全世界的瞩目,身为杭州人,理应感到无比自豪。良渚与三墩,同在一片‘河渚’上,相距只有区区九公里,舟楫往来极为便利。早期健壮的先民乘独木舟,半天之内就能打一个来回。一些专家和民间人士认为,在良渚文化时期,处于良渚城外围的三墩,同样拥有了较为发达的文明。

三墩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大约有年,从战国时期的教育家荀子来三墩读书植兰开始。荀子以后,有唐朝名将尉迟恭来此驻军,疏浚五里塘河、架设杉木浮桥。再往后,经过历代来墩上集聚的先民如燕子衔泥筑巢般的建设,渐渐形成了以农桑渔牧为基础,以农产品加工和贸易为主业,风光旖旎、物产丰富、集镇兴旺、民风淳厚的水乡集镇。成为老三墩人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墩上花木丛生,墩下河水相连,河上石桥相接,居住四季宜人”的永恒的精神故乡。

小镇小归小,但自古繁华。据史料记载,早在南宋之前,三墩就已是杭州城外一个重要的商埠。来自浙东、浙西的各类山货、商品都在宦塘河沿岸交流集散。余杭县交通志记载:三墩至祥符桥水系称为下塘河,古称运粮河,后来称宦塘河。“水盈可胜三百斛以上之舟,旱涸亦可胜百斛舟”,明清以降,更是持续兴盛,一片太平繁华景象:河埠头停满运满货物的船只,街岸上门店鳞次栉比,到民国抗战时期,集镇的繁荣到达了巅峰。

年的三墩,在杭州主城区已沦陷日军统治之下后,尽管在名义上也由日军通过伪维持会掌控,但那位维持会长却是一位中共地下党员。兼之三墩地处偏僻,成了一个事实上的三不管地带,是最理想不过的商贸集散地,一时人称“小上海”。

二、河埠头的风景

在光线幽暗的老物件仓库中,堆叠着数百只结实的大木水桶。从外表上看,这些木桶的形状一样,木板的用料一样,木板的厚薄一样,木桶桶腰上都箍着一个铁箍,桶上部都有两只竖立的“耳朵”,两只耳朵间都架着一根粗大的弧形提梁。初看起来,每一只水桶似乎一模一样。

但桶与桶之间却有明显的不同,不同点就在那根放扁担挂钩的提梁上。你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有些提梁中心点的下侧有一个倒U形的孔槽,孔槽略大于钩子的宽度;有些提梁中心点下侧已切出一只等腰直角,这是比较符合力学原理的,钩子卡入角尖后就不易松动;有些提梁下侧是一只圆弧,好处是便于调整两只水桶的远近和挑姿;还有一只水桶提梁两端各绑着一根粗铁丝,是为了防止挂钩滑出界,引起水桶晃荡。

‘同’与‘不同’的木水桶使我想到一个个力气有大有小、肩上的担子有轻有重的挑水人。比如酒楼伙计、酱园伙计、豆腐店老板、打铁师傅、茶馆学徒;比如壮年男人、中年妇女、老大伯、小媳妇和肩膀稚嫩的孩子。

‘同’与‘不同’的大木桶,复原了每一个水光荡漾的小镇的旧日子,每一户过着寻常日子的人家;使我听到一声声门开的吱呀,使我走上每一条通往河埠头去的石板路、坑坑洼洼的泥路;使我经过石桥,经过一片鸟鸣和人语,来到清晨的河埠头;使我成为其中一个来到水边打水的人;使我像谦卑的空水桶弯身舀取流动的活水;使水的重量找到我,力量和温柔再度升上我的肩;使我步履轻快地回家,走过桥,经过鸟鸣和人语;让我走着走着,背影就消失在炊烟袅袅的小镇的某一条街巷里。

一个早起挑水的人,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一个早起挑水的人,使迷失一夜的烟火又找到了回家的路。从前的日色变得慢。从前的水,柔柔地流动了起来,在晨光中明亮了起来,在淘米洗菜的声息中热闹了起来,桨声抒情地欸乃了起来……临水的小镇,在荡漾的流水的倒影中渐渐清晰和生动了起来。

旧时三墩,河网绵密,众多的河道两岸,嵌着星星一样多的河埠头。在没有自来水之前,河埠头曾和人们的生活紧密相连。

三墩的河埠头,有简易的,一般是用‘毛山石头’砌的,砌成一档一档往下走的‘踏步档’。临水的位置一般铺着由松木桩支撑的石板,方便淘米洗菜汰衣服。有“考究”的,是用本地没有的花岗岩条石砌的‘平台河埠’。平台河埠的平台可以用来堆放和装卸货物。平台有大有小,小的四五个平方,大的十几个平方。少数平台河埠上,还有挡风遮雨的屋檐,是全天候河埠,那是建造房屋时,事先设计好的。‘平台河埠’的主人,一般都是官宦之家、家境殷实的人家、作坊工场的业主以及大商号的店家。

平台河埠一般有两种。一种呈直角梯形,人和货物从单侧上下;另一种呈等腰梯形,人和货物分两边上下,彼此互不干扰,后者停泊的船只更多。一般的平台河埠都是‘单体’的,但方山蔡山湾有一个由两个平台河埠连在一起的大河埠,这种情况较为罕见。大河埠实际上是一个码头,上面可以安放吊车,进行机械化作业。

一般河埠的石级只有一脚多宽,但平台河埠的石级要宽得多,而且较为平整。那是为了便于搁放跳板。在平台河埠上装卸货物,因为两侧的石级与河岸平行,船又是平行的靠岸停泊,船头船舷都要同时作业,就必须使用跳板。繁忙的时候,有很多块长短不一的跳板同时搁在不同的石级上。

每个平台河埠及它背依的石坎上,都砌有用整块石头凿成的、系船缆的“牛鼻”或“金钱环”,系缆石之间有一定的间距,且左右对称,为了便于船只停泊。也有的河埠只在条石的边缘凿个茶碗大的圆洞,用来系缆绳。还有几个平台河埠的正面雕了石像,如朱同和酱园的河埠上有一个神采奕奕的石猴。朱同和酱园河埠上的石猴,叫“护航猴”,过去水陆码头常见,那些行船的人相信,敬它,可保驾护航,保佑人船平安。

水乡农村出来的人,都会记起童年的河埠头。春天盈满的小河,边洗衣服边谈家长里短的女人;夏天热闹的小河,孩子们成天在河埠头钓鱼、游泳、打水仗、摸螺蛳;秋天的傍晚时分,老阿婆在河埠头用长竹竿赶不肯上岸的‘木坨’鸭,冬天,头发花白的老农在河埠头砸冰挑水。

这是乡间四季的河埠头。是人的河埠头,也是一众生灵的河埠头。是桃花、凤仙花的河埠头;是燕子、白鹭的河埠头;是大白鹅和花猫的河埠头;是蜻蜓和蝴蝶的河埠头;是青蛙、螺蛳和鱼虾的河埠头。是生机盎然的河埠头。

水乡小镇的河埠头,也具备自然化、生活化的元素,但功能性更强,商业和娱乐的气氛更浓。四季的小镇的河埠头,除了洗洗汰汰、取水、以及往来交通,常见周期性的货船集聚。比如新米上市时节,油坊收油菜籽的时节等。据家住五里塘的一位老人回忆,小时候五里塘河的船埠头常停满挨挨挤挤的船,铺满河面的船上可以走路。就像民国作家叶圣陶短篇小说《多收了三五斗》中描绘的景象:万盛米行的河埠头,横七竖八地停泊着乡村里出来的敞口船。船里装载的是新米,把船身压得很低。齐船舷的菜叶和垃圾给白腻的泡沫包围着,一漾一漾地,填没了这船和那船之间的空隙。河埠上去是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走的街道。万盛米行就在街道的那一边。朝晨的太阳光从破了的明瓦天棚斜射下来,光柱子落在柜台外面晃动着的几顶旧毡帽上。”

在以水上运输为主的年代,河埠头从早到晚都很忙碌。有时候还需要‘挑灯夜战’,搬运工人喊着号子,背着或抬着货物,汗流浃背地在埠岸之间上上下下。

平常日子,小镇的河埠头常见赶集的船只停靠,船上装着小猪、鸡鸭以及瓜果蔬菜等,赶集的农民把小猪、鸡鸭、瓜果蔬菜在集市上卖掉了,然后买一些计划买的生活必需品回去。等集市散了,停在河埠头的船也散了。

常见小划船去去来来。有坐船出去喝酒的,有载着醉人回来;有坐船出去访友的,有载着‘雪夜访戴’的回来;有哭哭啼啼坐船出嫁的,有载着欢喜地抱着满月的孩子回来;有坐船出去做买卖的,有载着体体面面的回来;有坐船出去读书的,有载着书生意气的回来。

也不鲜见坐船来的草台戏班子抵达本镇。戏班子到了以后,平时空置的大戏台就热闹起来。从早到晚,戏文一幕一幕地演,一折一折地唱,给小镇人带来了令人兴奋的谈资,又引得临近市镇的人,都摇了船来看。此外,河埠头还是近距离看龙舟赛的合适地点。

旧时河埠头,是小镇生活最鲜活,最意味深长的部分。小小的河埠头,关乎身边的柴米油盐事,也联络着流水那头未知的远方。河埠头是小镇人出发和归来的地方。岁月斑驳的河埠头,每天都有离别聚散的故事上演。对于远方的游子来说,流水托起的那一方小小的河埠,是家,是一方湿漉漉的乡愁。

“小桥通巷水依依,落日闲吟到市西,柔橹一声舟自远,家家载得醉人归。”这是已故的园林大师陈从周先生写水乡小镇的诗句。黄昏时宁静的小镇河埠头,是心安归处,使人心变得柔软。在‘漂泊’的梦中,只有河埠头能拯救一双被陆地遗忘的脚,脚趾头触到了河埠头,就可以回到那充满诗意的小镇的旧时光。

三、追忆桨声四起的流水

午后,阳光透进旧物仓库西面的高窗,高窗下是一片水泥平地和几十级通到二楼的楼梯。靠平地和靠楼梯的整面墙上,挨挨挤挤地靠着扁担、铁耙、锄头、谷耙,铁锹、长柄钩刀,此外,还有许许多多桨:有竹柄的桨,木柄的桨;有宽面的桨、窄面的桨;有长桨、短桨;有画着人物的桨,写着某记的桨。一支桨,一支桨……

如果把河埠头比作一张床,船就是摆在床前的鞋子。如果船是鞋子,那么桨,就是让鞋子走动起来的脚。这或长或短,或大或小的桨脚,从早到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深情地吻遍了三墩约四十多公里长的曲曲弯弯的河道。吻过余杭塘河、吻过五里塘河,也吻过人所不知的小河小漾。这从未走向远方的桨脚,也许梦想过大河大海,也许羡慕过跑过三江六码头的客船,但一辈子也没有跑出过家园的范围。春去秋来,星移斗转,旧时光里的桨脚一直都在河墩、老街、老宅、老桥和花木的倒影中缓缓行走,有时它走累了、困倦了,又把‘鞋子’摆在睡意沉沉的河埠旁。

从前三墩人出门的主要交通工具是船。去赶集坐船,走亲戚坐船,嫁女儿坐船、上坟去坐船,进城去坐船,去省外坐船。从前三墩本地有小划船、渔船、捻泥船,龙舟等。从前的河道上,但见往来穿梭的各种船只。小镇居民自小习惯了伴着桨声的晨曲早起,伴着橹声的夜曲入眠。

听一位三墩后人说:三墩是有水就有船,有船就有小划船。如果说绍兴的船是以乌篷船闻名的话,那么在三墩,就是小划船。载客兼带货运的小划船,融入了三墩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小划船,过去集中停在西河口与灯彩墩。西河口是船家的集散地,灯彩墩是集中营业买票的地方。由于小划船主要停泊在这两地,所以人们称他们为‘西河口帮’和‘彩墩帮’。小划船的主人,一般都是本地人,也有一些是外地迁来三墩谋生的。鼎盛时期(抗战初),两地有小划船50只之多。

小划船有两种:一种用桨划,一种用橹摇。无论用桨还是用橹,船上都有芦苇编成的移动船篷。篷呈弓形,一张一张,像盖屋瓦一样,可以前后移动。船舱里的船板抹擦得干干净净,有些舱内铺着草席,乘客脱鞋进舱,可以坐得更为舒适。小划船由船娘撑舵、划桨,舱内一般可容四五人,可坐可卧,很适合一家人出行。航线遍布整个西溪流域和大运河沿岸。西至留下、余杭,东至塘栖、德清、拱宸桥、小河,外出十分方便。

摇橹船相对要大一些。船上有哨篷,人在船后一边摇橹一边观望船前的水面情况。这种船最大的载重量有十担大米(斤),十多个乘客。一般由一个人摇橹,也有两个人轮流替换的。晚清时,购置一条塘栖造的小划船大约需四五十个银元,做生意的都是小户人家,一家一船或两船。秉持‘和气生财’,做生意的人都很本分,不会发生争抢客人的情况,如果乘客多,忙不过来,后面排队的船会主动划上来。

坐小划船一般都是短途,郎中去外村出个诊,媒婆去邻乡提个亲,商人进城去办个事呀什么的。划船的人都是街坊邻居,比现在打‘的士’还要呼叫得应。

从前,走陆路去杭州很绕很麻烦。相对来说,坐船更省便,走宦塘河过祥符桥,再穿过板桥,进入西塘河,折向南可抵小河,湖墅。行程仅需一个小时,价钱为4角。当时的乘客一般是进城采办货色的各商店的店家,船到小河、湖墅,再转乘汽车。

在没有汽车、火车的年代,如果雇主需要,也会跑‘长途’。小划船上一般有缸缸灶(用三张瓦片抹上泥巴搭起的小灶),可以做一些简易的饭菜,解决乘客的吃饭问题。坐船出远门,吃和睡都在船上,时间长了,难免感到枯燥乏味,但倘若乘客是沈从文或丰子恺那样的人,喜爱坐船出行,一路看景,看人,思考宇宙人生,写长长的信,一路享受‘慢与悠闲’,自然另当别论。

小划船的终结,是在三墩通了汽车以后。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三墩通向杭州主城区与周边乡镇的公交线陆续开通,速度缓慢的传统水运,功能逐渐弱化,水路交通也逐渐退出了人的视线。记忆中咿咿呀呀的桨橹声、连同卖鱼人的叫卖、小伙计的吆喝、铁匠铺的叮当、连同飘在河面上的浓浓的菜籽油香,一起随风飘散。

繁盛时的三墩,有相当一部分商人把商行开到上海、无锡、苏州等地。去这些远地方,要坐‘吼吼’直叫的江轮。这种江轮很有意思,它由两艘以上的船组成,一艘机动船拖挂着一艘或二艘以上的乘客船一路前行。江轮由余杭塘河的航道进入运河,去苏州的话,夕发朝至。人一般上了船就开始睡觉,一夜梦醒天亮时,苏州城已到。老三墩人由此有了俚语“到苏州去”,那意思是“要困觉去”,而“苏州回来了”,自然就是一觉睡来了。

过去,三墩河道上除了作交通工具的小划船、客轮,还有捕鱼的渔船,鱼塘干塘时用的‘泥船’、以及平底的捻泥船。这几种船留到‘说渔、说农’的时候再叙。

接下来要说的是具有地方民俗风味的“喜船”和龙舟。先说‘喜船’。过去三墩人家嫁女儿,男方家要有船队前去‘接亲’,就和现在结婚有车队一样。接亲的船一般有两只:一只放花轿,一只装嫁妆。为了传达喜庆和欢乐,喜船的船身上往往张灯结彩。新娘新郎,伴娘伴郎,媒人和鼓手坐在船舱内,船头上摆放着系了红花的嫁妆。

按照三墩人的习俗,新娘不能自行上下,必须由娘舅抱着或背着。喜船所到之处,一路锣鼓喧天,鞭炮声和欢笑声响彻了河面。

吉鸿社区文化礼堂中就陈列着这样一条喜船。喜船船头摆着一只樟木箱,还有一根扁担,一头挑着‘子孙桶’,一头挑着“百子被”。社区书记严云霞说她妈妈当年就是坐着这样的喜船从良渚嫁到双桥乡的。

对三墩的孩子们来说,比‘喜船’场面更大,更好看的是看赛龙舟。三墩的龙舟文化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唐武德年间。史料记载,明末清初年间,每年端午节,各地的龙舟都汇集在灯彩墩吉祥庵附近。一到时间,这里就张灯结彩、鼓乐笙箫,热闹非凡。

参加‘龙舟会’的龙舟主要有三种,赤膊龙舟、半天掌、满天掌,半天掌和全天掌的船身都画着龙,船上插满彩旗。两种船中都有龙亭,四边有栏楣,栏楣上挂着绣球、彩旗。船舱里坐着一支助威助兴的乐队。

赤膊龙舟结构最是简单,只有一个龙头和几面简单的旗帜。相比“身着华服”的满天装、半天装,好比赤膊汉子;叫赤膊龙舟的另一个原因是划手常常上身一丝不挂,赤膊上阵划龙舟。

一般一条赤膊龙舟配备16个人。划手10人,分前后五档而坐,每档2人。乐手兼旗手4人,避艄1人,蹲艄1人。避艄一般由划船经验丰富、深谙船性的担任,届时坐在船尾,手拿长桨,根据形势‘把舵’。蹲艄是龙舟的总指挥,负责压低船尾,保船身平衡,因此需要一名身材高大、反应敏捷、气力过人的大汉担当,同时水性一定要好,因为这个位置最容易落水。

三墩的赤膊龙舟,有别于外地。龙头临时安在用粘土垒起的脖颈上。比赛不讲求速度,而是比可看性,看龙船行进的状态,如划手动作、身姿,锣鼓的节奏,龙口喷出的水流大小等。

赤膊龙舟的比赛最为精彩。壮汉挺胸弯腰,半身扑在水中,双手奋力挥舞划桨,船尾蹲梢忽而蹲下,忽而立起,龙舟在水浪中抬头翘尾,起起落落,仿佛是一条龙在腾云驾雾。龙舟穿过桥洞、穿越热闹的街市时,桥上的人和河岸上的人齐声喝彩,看得入迷的孩子们会跟着龙舟,一直追得很远。

敲锣打鼓的龙舟所过之处,沿河人家都会将红包、米、蔬菜等物放在自家的河埠头。跟在龙舟后面的小船上,有人会托着小铜盘一个河埠一个河埠收取,这些钱物归总之后用来置办供全村人吃的龙舟饭。

四、在味蕾上撒开一张乡愁的网

在旧时光里,人们坐着缓慢的船,来到小镇。船在五里塘河某座老桥桥下的船埠靠岸,沿着石阶登上河边的骑廊,在某间临河的小酒馆里,临窗而坐,打二斤黄酒,叫几只有本地特色的小菜。比如粉蒸肉、清蒸白条、盐水河虾,梅干菜蒸鳗、雪菜茭白肉丝、霉苋菜桄蒸霉千张……菜一只一只慢慢上,酒一口一口慢慢饮,天有一句没一句地慢慢聊。就是这样的一种悠闲,让你爱上窗外河道里慢慢过去的货船,爱上刚刚飞过窗前的一只白鹭,爱上一股来自厨房的油烟气味,继而爱上这个梅雨天房屋有一些霉潮气息的、又热闹又安静,又忙碌又闲散,一切将将好的小镇。

从外地坐船来的客人,下了船就去小酒馆悠闲地喝小酒去了,但假如你不是一个过客,假如你是本地一间医药公司的小职员,红日落山的时候,当你沿着临河的石板路回家,想到家里一日不见的妻儿,内心升起一股暖暖的柔情。这个时刻,你刚巧走过那家一半房子建筑在河面上的茶馆,吊脚楼茶馆前的河埠头,恰逢有个相熟的渔民拎着一篓刚捕到的鱼虾上岸来卖。你心里一动,当下决定给今晚的餐桌上添一只鱼。有一只鱼,再叫伊炒一个花生,就可以开前些日子朋友送的那一坛花雕陈酿了。今晚月色正好,那花雕陈酿,伊也喜欢……

很多很多年之后,我在幽暗的老物件仓库里遇到一只窄口宽肚的‘鱼篓’。或许这鱼篓曾装过五里塘河的鱼虾,或许它会记起一网打上来的两条鲫鱼的相濡以沫,甚至还能记得那个平常的黄昏,有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拎着一条鲜活的草鱼从石板路上远去,从河岸上飘起的炊烟慢慢薰黑了小镇的天空……

三墩捕鱼的历史久远。近几年,有人在方山一带的河道里,发现了一些良渚时期的陶罐、陶壶和石斧,说明这里极可能是一个良渚人的生活区,而良渚人都是‘捕鱼达人’。此外,在五里塘河清淤的时候,也有人在八字桥下挖出了几斤重的大鱼网网坠和几十克重的小鱼网网坠。同时挖出了数不清的碎瓷片。有人判断网坠是南宋的东西。水乡小镇有其深厚的渔文化,比如三墩方言中的“终于”,其来源,就是‘琮泥‘和’终鱼’。这是三墩先民的原创,它表示远古先民的生活习性——终鱼’,吃鱼。三墩方言中还有许多与鱼有关的谚语,比如‘鱼嗷头,要落雨’,‘半斤八两,黄鱼水鲞’,‘天上鲤鱼斑,明年晒谷不用翻’等。此外,以前三墩大户人家房子的梁木‘雀替’上常见单鱼,双鱼的图案。还有‘金鱼水草’图案的。

从前三墩的河啊、漾啊都是鱼。河啊漾啊边上的圩田里有许多黄鳝、泥鳅、田螺。每年春耕时节,大群白鹭跟在牛犁的后面起起落落,争抢随田泥翻起来的泥鳅黄鳝;每年插秧时节,下过几场雨,一群群的鲫鱼就占领了一方方绿色的‘城池’。鱼群在苗田中闪电般变幻路线追逐,好像在田里写草书。每个夏日的傍晚,总有一个大人背一把“攉丝网”出门,身后跟着一个拎鱼篓的小屁孩。那人走到河埠头,看准一堆冒泡的水草,静悄悄地把渔网撒开去,然后将两根长竹竿往腰肚的位置一顶一夹,两支压低的竹梢在水下作快速横向运动,像打鸡蛋一样一阵猛搅,随后一张月亮似的网带着白花花的鱼、折断的水草和一阵带着鱼腥味的‘雨’落下来。当手可以触到网的时候,拉住网的外缘或内缘向上一提拉,大鱼小鱼就从网底掉到岸边的河埠上,一落地,就使劲蹦跳,试图逃回河里去。有时一网有好几条鲫鱼,有时网到黑鱼和汪刺,有时是两三条肥肥的泥鳅。有时,是八九颗螺蛳和一只大虾。碰到鱼多的时候,小孩总是先捡大的,再捡中的,再捡小的,再捡螺蛳。鱼跳回河里,是难免的事。一般撒上十几网,父子俩就可以回家了。鱼篓里的鱼,不仅够家里人吃,多的还可以送给邻居。清蒸、红烧,或用腌菜一煮,那种不用味精的鲜啊,就这样刻印在孩子的味蕾上。

民国时期,五里塘河常见鸬鹚捕鱼的场景。一位叫金学种的老作家曾描绘过,惟妙惟肖:船头两只鸬鹚,或者轮流,或者同时,争先恐后地射入水中,不一会儿钻出水面时,嘴里便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或鲈鱼、或白条,扑腾着叼到船舱里,然后又得意地扬起尖嘴,好像在向岸上的人炫耀,在获得主人的喝彩和犒赏后,鸬鹚们再次扑到水里”。鸬鹚捕鱼最佳的时间却是夜晚。因为鸬鹚的眼睛白天是近视的,一到晚上反而格外敏锐,身手也特别矫健。夏日夜晚,点一盏亮堂堂的汽油灯,渔人就划船去宽阔的河漾,趁夜放鸬鹚捕鱼。月色溶溶的晚上,萤火虫在河岸边一闪一闪,船桨轻轻地划出水声,鱼儿不时地跃出宁静的水面。有时,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河面像一块浓黑、寂静的毯子。突然,泼剌一声响,是一只老练的鸬鹚从沉睡的黑毯子下叼出一尾鲜龙活跳的银色的鱼来,有时,几只鸬鹚合力将一条十几斤重或几十斤重的精疲力竭的大鱼驱赶到船边,任由渔夫将它用网兜兜起,渔夫在鸬鹚捕鱼前,已经在船舱里浅浅地装了一些水,船舱里除了鱼,有时还可以见到水草、浮莩。

这样的夜捕往往持续到天亮。天亮了,一夜不眠的渔民就载着满船的鲜鱼到早市去卖。有时候不用到集市,沿河一路卖过去。如果河边的居民想买,渔民就把鱼虾用小竹篮装了,用一根绳让岸上的人吊上去,让岸上或‘美人靠’上的人接了鱼虾,再把装了钱的篮子吊回小船。一笔生意就这样成交了。不用秤,也不短斤缺两,无需讨价还价,公平自在买卖双方的心里。鸬鹚捕鱼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还有,镇综合文化站的朱站长曾见过,但次数很少。朱站长后来见过三墩人使用各种网具捕鱼。

在仓库的最里间,我看到了纤网和‘泥船’、一把身子狭长,形似长颈水鸟的鳗刀、几把生锈的鱼叉、以及竹篾编的黄鳝笼和诱虾笼。

从前,三墩境内遍布大大小小的鱼塘。老物件仓库的主人,69年生的三墩南阳坝村人黄树立告诉我,以前村里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鱼塘,大的十几亩,小的二三亩都有。纤网是生产队时期,在大鱼塘里捕鱼时用的,过年清塘时,几十个男人会一起下水拉纤网,这一网鱼,往往有几千斤。鱼的品种主要是四大家鱼,还有黑鱼、汪刺鱼、鲫鱼等杂鱼。鱼抓起来,小的留种,大的村里每户人家分一分。

泥船是干塘时用的,长度一米二见方,宽度约五十公分,刚好能容纳一人。在淤泥深厚的地方,人走进淤泥中往往拔不开脚,而泥船可以轻松划进去抓鱼。

再说鳗刀和鱼叉。鳗刀也是在干塘时用的,用来捕捉藏身于淤泥中的鳗鱼,这种奇特的鳗刀前端带有向下弯转的尖勾。捕鳗的人将鳗刀伸进淤泥里,来来回回划动,如果淤泥里有鳗,就会被弯转的勾子勾到,滑溜溜的鳗鱼会被收伏在狭小的椭圆形勾颈里。鱼叉,分大的和小的,刺多和刺少的,是专门用来叉‘浮头鱼’的。

接下来说黄鳝笼和诱虾笼。黄鳝笼有两种,一种叫独笼,一种叫牛角笼。独笼两端有口,一端为进口,一端为盖口。进口呈喇叭形状,有倒须,使黄鳝钻进钻不出。牛角笼样子呈七字形,看起来就像一只三通水管,其特点为‘三须一盖’。放黄鳝笼一般在天气闷热的夏日傍晚,将放了蚯蚓的黄鳝笼放在浅塘中水沟里,第二天早上起早去收,笼子里有黄鳝、泥鳅、小虾小鱼,有时还有误入的水蛇。

诱虾笼与黄鳝笼比起来要小得多,显得特别迷你可爱,我以前没见过。诱虾笼产自竹编名村虾龙圩。虾龙圩人制作诱虾笼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这里面有个故事:传说当年朱元璋、刘伯温下江南,行至三墩虾龙圩村时,刘伯温看了“风水”说这里要出皇帝与大官。于是朱元璋下令在村边开凿河道,意在砍断“王龙”背脊。同时,又下令建造二座桥,一座叫文星桥,一座叫武星桥,给千人踏万人跨,破掉“风水”。河开通了,桥造好了,刘伯温一看又不好,虾龙就是‘龙虾’,‘龙虾’要顺河水游掉,也就是说村民要遭灭顶之灾,村庄保不住。于是他让村民砍下竹子,劈成竹丝,编成长葫芦样的笼子,罩在河的通道口,这样虾笼就成了捕捞虾儿的专用工具,村民们编织虾笼的手艺就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虾笼圩人过去不仅会做虾笼,所做的竹篮也很出名。但今天的虾笼圩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人居散乱的村庄,而是一片高楼林立的“风水宝地”。诱虾笼早已不见踪影,制作技艺也逐渐失传。

除了放黄鳝、放河虾,还有放甲鱼。据黄树立回忆,年代初,夏天的晚上,父亲常带他去池塘里、小河里放甲鱼。多的一晚,可放到几十只。但那时候,甲鱼不大有人吃,价格卖得很低。

从前三墩的河道里常见钓鱼的人、打鳖的人、钓鳝的人、捉蟹的人。这里再讲一讲捉蟹。捉蟹的工具是一根从岸边柳树上折下的长柳条。头戴笠帽的捉蟹人卷起裤腿慢慢沿着河岸线走,水浅以后,河坎边露出一只只扁圆形的蟹洞。捉蟹人可根据洞口形状、朝向判断里面是河蟹、毛蜞还是水蛇,以及蟹的大小。捉蟹人找到一只蟹洞,把长而软的柳条插入洞口,慢慢往里伸,一直探到蟹洞的底。柳条探到洞底后,下一步就是捅,三捅二捅,不明就里的河蟹就慌里慌张爬出来,在河蟹爬出来之前,预先把手埋伏在蟹洞洞口的上方,当河蟹嗦罗嗦罗爬出来的时候,一把将它的壳盖按住。蟹分钳大脐尖的公蟹和钳小脐圆的母蟹。一般的蟹的都是青色的,也有黄褐色的,还有一种‘乌锈’蟹,钳子和肚子上一片乌漆墨黑。为防止抓到的蟹乱爬逃掉,捉蟹人抓到一只蟹,就用两三根黄稻草将蟹脚蟹钳绑好,然后用细柳条将大小匀称的四五只蟹串成一串。四五只五花大绑的蟹,集体瞪着小眼睛,一边吹出一朵朵白色的泡沫。

还有趟螺蛳。趟耙儿是一种专门用来捕捞螺蛳的工具。由于螺蛳主要依附于河泥,在河泥的表面活动,用趟耙儿再好不过。从前,清明前后,常见趟螺蛳的人。那人站在岸边,将长竹竿的趟耙儿支在河沿,当三角形的网口触到河底,双手用力将趟耙儿斜斜地往前推,有时河面太窄,一推就推到河对岸去了。趟耙儿所过之处,河底的螺蛳、蚌蚬、来不及逃走的小鱼小虾、烂菱角、水草、小石头,泥块,碎碗片等一古脑儿被趟进网里,那人把趟耙儿平平地收回,在近岸的水面上来回滤洗干净,再倒在岸上一颗颗地捡拾。里面的螺蛳,大小都有,也有一些人吃过后倒在河里的螺蛳空壳。和夹蕰草一样,趟螺蛳也有在船上趟的,那往往是一对老夫妻。通常‘老妻’在船尾摇橹,控制船的平衡,让船慢慢前行,‘老夫’立在船头上用柄短一些的趟耙儿趟螺蛳。随着趟耙儿一阵阵来回收放,天上云的倒影、岸边树的倒影、岸上鳞次栉比的房子的倒影,以及古桥的倒影,满满的风景,以及在河底看水幕电影的大大小小的螺蛳,都进了那一只捞取记忆的趟耙儿。

水乡的孩子,谁没有在河里游过泳,谁没有在河里钓过鱼,摸过螺蛳、河虾,在朱站长的记忆里,儿时与男孩子们在抬水井沟里抓泥鳅的场景历历在目。

夏日午后,几个顽童头顶脸盆走在稻田边的田埂上。他们先选好一段抬水井沟,然后就地取材,在沟的两头用泥和草筑‘坝’,坝筑好以后就开始向外戽水。水可以戽进稻田,也可以戽出坝外。戽水的时候,要留意坝有没有漏水和垮塌,一旦发现进水,马上要进行加固。当沟里的水戽干以后,孩童把脸盆放在田埂上,按次序一段一段将烂污泥翻转。这时候泥鳅露面了,只见它们扭动身子,到处乱钻。如果钻到淤泥下的硬土层中,你得用手指去抠挖,有的泥鳅钻入你的脚板底下,滑滑的,痒痒的。抓它的时候,有经验的只需用三个手指,那就是中指上翘,食指和无名指一起下按,便将泥鳅的中段紧紧夹住,剩下头和尾还在死命的挣扎。有时抓泥鳅过程中还能抓到黄鳝,黄鳝是习惯在田埂、沟坎和沟底打洞的。如果它在田埂上打洞,碰上田里放水施肥,这块田的肥水就会流到邻近的那块田里去。

抓回来的泥鳅马上可以吃,先往泥鳅脸盆里撒一把草木灰,粘了草木灰的泥鳅就很好抓了。将泥鳅杀好洗净,可以红烧,也可以油炸。最好的吃法是先养几天,等泥鳅把肚肠中的泥吐尽,去豆腐摊买两块手工豆腐滚滚。泥鳅滚豆腐,用钱塘人的话说味道‘一等拿摩’(好吃极了)。

五、一只挖掘农事记忆的‘捻篰’

我家住在拱宸桥,前几年,运河沿岸常见大的抓斗式挖泥船,一抓一斗,连泥带水倒进装淤泥的船仓里。抓斗式挖泥船使我想到童年时生产队里的挖沙船。那时候还没有吸沙泵,挖沙的工具是一只连着长毛竹竿的“畚箕”,人们叫它“沙耙”。农闲时节,为了赚工分,生产队的壮劳力分组轮流去钱塘江里挖沙,一般天蒙蒙亮的时候出门,到上午十来点,七八个人就能挖满满一船沙。我的舅舅当年挖过沙,在我的记忆中,挖沙的人都是穿着一件蓑衣出门的,当时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来,蓑衣的作用,主要在于保护挖沙的人在挖沙过程中不被沙耙上的水淋湿,另一个作用就是保暖。清清早,尤其是早春,江水冰凉刺骨,如果人穿着冷冰冰的衣服,是要生病的。

这一次去三墩,认识了一种也是在水底从事挖掘工作的‘捻篰’。捻篰从前在西溪、良渚、德清、塘栖地区都很常见。与畚箕状的沙耙不同,捻篰的泥篰像一个由毛竹篾编成的大夹子,或者说就是一张大嘴巴,一张一合地用来夹泥。泥篰上方连着两根长长的捻竿,用来操纵捻篰的一张一合。

在不用化肥的年代,河泥就是最好的肥料。捻河泥可以给桑园、竹地、稻田增加肥力,是新一年蚕桑、竹笋和稻米获得丰收的保证。同时还可以为湖塘清淤,减少鱼池病害、使水质清澈,疏通河网,降低河床水位,有利防洪等,可谓一举多得。

捻泥离不开木船,那时三墩的农家,家家户户都有平底的小木船,有的人家甚至有两条。捻泥是体力活,又是技术活,不会捻泥的人除了捻不到泥不说,还会搞得全身衣服湿透,有时还会把自己掉进河里去。因为捻泥有难度,一般即将成年的孩子就跟在大人身后慢慢地学。不会捻泥的人会被人嘲笑,可能连老婆也娶不到。

捻泥一般是家里的男人干的事,少数人高马大,身体结实的妇女也能胜任。捻泥最苦最累,磨破虎口的皮,腰酸背疼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冬天的那几个月,苦是真当苦。湖面上呼啸的冷风,吹得人流出鼻涕眼泪,握杆的手往往冻得又红又紫,有时还裂成呲牙咧嘴的‘嘴’。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每年的八九月以及年末春初,是三墩人捻河泥最忙碌的时节。每天天蒙蒙亮,家里的男人摇着捻泥船去淤泥肥厚的河湾捻河泥,女人和老人则在河边地头作贮泥的准备。挖塘头(贮泥的坑)、筑田埂。

雾茫茫的早晨,强壮的男人站在船艄与船舱之间的甲板上,摆稳步子,然后抡起捻篰,让它沉到水底,随即张开竹竿,用力一撑,捻篰的嘴巴一张一合,篰里已盛满肥沃的淤泥,然后慢慢地收上河面。如果河底的淤泥厚,船不需要怎么移动,如果河底的淤泥少,就要不断更换挖泥的地点。

有时运气好,将捻篰里的泥倒进船仓时,会发现半梦半醒的冬眠甲鱼、动作迟钝的黑鱼、还有河鳗、黄鳝、河蚌、河虾,小鱼等。有时还能捻到几个铜钱、甚至是值钱的古董。如果捻到鱼,自然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如果捻到铜钱之类的小玩意,就成了孩子们的玩具。一只铜板,可以做一个踢不厌的鸡毛毽。

捻泥船一般捻上半天,河泥就会满仓。当河泥快要溢出船沿的时候,捻泥的壮汉就会收起捻篰,慢悠悠摇船回村,把船停靠在河边田头。船靠岸后,女人和老人就开始配合,用粪勺往塘里戽泥。如果塘中的河泥满了,就任其自然的晒干、风干。来年开春,大家把一担担干了的河泥挑到田中作底肥。

每年冬天,泊着捻泥船的河岸,田头忙着戽泥的男男女女,给日渐寒凉的乡村平添了一道热腾腾和希望的风景。

除了捻河泥,三墩老一辈人都有捞蕰草的记忆。从前三墩的小溪里、河道里和池塘里蕰草极多,密集的蕰草像厚厚的绒毯铺满河底,蕰草可用来做堆肥,也是喂猪的饲料。

在仓库二楼,靠着水泥柱子放着一把生满铁锈的‘趟刀’。据说这把趟刀已年近百岁。‘趟刀’呈圆弧形,中间高,两边低,安在长竹竿柄上,看起来像一对弯弯的牛角。

这把‘趟刀’是专门清除水底杂草的工具。往水底一趟,可以把蕰草的茎齐整整切断,一蓬蓬的蕰草就浮上了水面。趟刀也有捞草的功能,牛角状的设计,是一个很好的‘缠绕器’,只要勾住藤蔓状的蕰草,转动几下,就能将蕰草拖拽上岸了。此外,趟刀还可以和一种长柄草篓配合使用捞蕰草,趟刀负责割,长柄草篓负责捞。

捞蕰草常见的工具却是两根长竹竿。两根长竹竿,就像两根竹筷子,一根插到蕰草丛的根部,一根在蕰草的上部,“两支筷子”夹住蕰草,同时按顺时针或逆时针转动,像卷长粉丝一样将蕰草卷起来,连草连根,从水底卷到岸上。

‘捞蕰草’也不是那么‘好捞’的。有一回去塘栖,看到广济桥下不再通航的运河河道里长满蕰草。那天恰在河边遇到一个六十年代下放到水乡的老知青,老知青回忆说,那个年代,蕰草分‘家’的和‘野’的。所谓家的是农民养在河道里的,不能捞,而野的就是没人管的,可以捞。蕰草的生长速度赶不上捞蕰草的速度,一段时间,本地的蕰草越来越少。为了捞一船蕰草,常常要多划出十几里路。有时回去的路上突然遇到大雨,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往船外戽水,就怕满载蕰草的船会沉掉。

从前,三墩的河道里有捻河泥的人,也有捞蕰草的人,从前的三墩,桑园碧绿,稻浪翻滚,空气中弥漫着丰收的气息。

话说余姚、慈溪、宁波等地产一种味甜汁多的蜜梅,叫荸荠种。我看过文字介绍,里面有扁圆形,紫红色或紫黑色的形状描述,和真正的荸荠似乎长的一样,怪不得叫荸荠种。

荸荠,形如马蹄,俗称就叫马蹄。它又像栗子,却生长在泥底下,所以又叫地栗。还因鲜爽如梨,被称作水梨。荸荠在江南水乡常见、与莲藕、菱角、芡实、茨菇、茭白、水芹、莼菜并称水八鲜。《本草纲目》中这样描绘荸荠:“生浅水田中,其苗三四月出土,一茎直上,无枝叶,状如龙须……其根白蒻,秋后结颗,大如山楂、栗子,而脐有聚毛,累累下生入泥底。”荸荠有清热解毒,止咳祛痰,消食除胀,利尿通便的功效。乡下土办法用荸荠蒸冰糖治伤风咳嗽,疗效不比止咳糖浆差。

荸荠新鲜的好吃,脆嫩,爽口,清甜。如果放一段时间,汁水就少了,鲜味也大打折扣,若时间再放长一些,放得发黑的表皮起了皱纹,就又成了好东西。风干后的荸荠失去了鲜艳的色彩,味道也没有新鲜时那种爽脆,但在静静地回忆过往的时间里,它的体内积蓄了足够多的糖分。一种记忆里的甜,当你咬一口风干荸荠,或许可以把沉睡在你身体中的那个孩子唤醒。

荸荠适合种在浅洼地区。农田里的荸荠,一般是与水稻套种的,每年清明前后育苗,双季稻收后移栽,立冬或明年开春刨出。大多数农户会赶在春节前把荸荠摸起来,卖掉一部分、一部分当水果零食,一部分留种。摸荸荠通常是大人们干的活,但馋嘴的孩子会跟在大人身后,拣拾大人遗漏的荸荠。

荸荠长在离地表约9~20厘米的泥层中,看是看不见的,所以只能用脚踏。踏荸荠要手脚并用,踏的时候一定要用力,一定要踩到泥底,双脚不停的像踏咸菜一样踏着、踏着,踏到一个圆圆的小东西,就用手摸出来,在泥水中洗一洗,一只漂亮的红袍荸荠就来到你的掌上。

寒冬腊月,出太阳的日子,一群孩子人手一只竹篮,前呼后拥,叽叽喳喳地来到荸荠田中,卷起裤脚下到齐膝深的田水里踏荸荠。有些孩子很有经验,往人少和没有人踏过的边边角角去,有些孩子聚在一起摸,这人摸到一只,那人摸到一颗,别的孩子就踏得更加起劲。竹篮的荸荠渐渐多起来,孩子们快乐的小脸像荸荠一样红。

田里的荸荠经过‘冬摸’、‘春摸’,基本上被摸光了。但还是会有遗漏的。春四五月,秧板中,苗田里中会冒出一支支细细的‘冲天小辫’,那是一个个玩躲迷藏的荸荠,那是一个个从童年时光里跑出来的孩子。

“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写的《看采菱》。旧时,三墩的许多池塘里,还常见采菱。菱角分无角的、二角的、四角的,还有很小很小的野菱。采菱一般是女人们的事。采菱角的工具,黄树立的老物件仓库也有,叫‘菱桶’,是一只深帮的橢圆形木盆。采菱的时候,人盘膝坐在木盆里、用一把木锨当桨划水和铲捞菱角。

菱桶在浮满池塘的菱叶中缓缓而行,在密密的菱秧中划开一条窄窄的水路。掀开菱盘,一颗颗暗藏于菱叶下的菱角便显露出来。采菱女子一边采摘,一边随手往身后一丢,菱角落盆的叮咚,声声入耳。

嫩菱角水分足,生吃好吃。雪白的菱仁,又甜又脆,齿颊留香。老熟的菱角,外壳坚硬,肉质饱满,富含淀粉、更适合煮熟了吃。老菱与五花肉同煨,浓油赤酱,不肥不腻,是一道让人垂涎的好菜。还可以做成菱角粥,清香扑鼻,令人食欲大增。

过去,有些人家还将菱角磨成粉,过年家里来了贵客,加一撮桂花、加一勺白糖,冲成桂花菱粉羹,或做成菱粉圆子,无疑是一道倍受欢迎的点心。

六.那一座座故事里的老桥

江南水乡,无水不柔,无桥不美。如果是水是江南的灵魂,桥就是江南的眼神和表情。你不能想象一个无桥的江南,就像不能想象一个听不见水声和桨橹声的江南一样。

而三墩是多水、多桥的。三墩的桥,架在墩与墩之间,架在墩与塘之间,架在一条条清浅蜿蜒的河道上。不计其数的小桥,揽肩挽臂,连缀起这个珠玉般的小镇。

三墩桥多,冠绝周边地区。仅2.5公里长的五里塘河沿岸,一度曾达68座之多:大港桥、望月桥、永兴桥、兴福桥、穆桥、王家桥、环隆桥、卸紫桥……

三墩的桥小,和别地的桥比,显得特别迷你。因为河道窄,所以桥身都不长,一般在十几米到二十几米之间,从这头到那头,几个箭步就可以冲过。除了桥身短,构造也简单。三墩的桥以简约朴素为美,大部分桥是由长条石板铺就的石梁桥,此外还有少量的单孔拱桥,多孔拱桥,国字桥,开字桥等。

三墩的古桥,透露出三墩这个地方的‘文化密码’。一些桥,和帝王文化有关,比如文星桥、武星桥、玉带桥;一些桥和佛寺有关,比如观音桥、永兴桥,白寺桥;一些和历史名人有关,比如卸紫桥、厚仁桥;一些和农商业活动有关,比如升箩桥(兴隆桥)、油车桥;一些和住在桥下的居民有关,比如东蒋桥、杨家桥、李家桥;一些为纪念人的善行功德,比如陈家桥、(由陈家人捐资修建)、寿辰桥;一些和祈福有关、比如太平桥、安吉桥等等。

有人说:一座城市有了水就有了活力,有了桥就有了诗意。三墩的桥散发着三墩水乡独有的魅力风情,讲述着三墩先人精彩的故事。每一座桥,乃至桥上的每一个构件,都会带你走进小镇的一段时光。每一座桥既是三墩历史记忆的载体,又是三墩文化风情的标本。

三墩的桥几乎座座有故事。如卸紫桥,讲述的是明代三墩人、兵部尚书柴车的故事。三墩镇北水月墩附近,湖边至今还有个叫柴家坝的小村,村中故老相传,在明正统五年(年),官至兵部尚书的柴车回乡省亲,官船行经三墩,碰到这里在建桥,他礼节性地下船登岸。这时,有一个柴家坝的人前来报信,说:"你姆妈已归天。"柴车十分悲痛,当即脱落紫袍换上素服。这一天巧逢桥身合拢,故称卸紫桥。

如文星桥、武星桥,这两座已经消失的桥,和虾笼圩的故事相近,听起来更像野史八卦。说的是当初朱元璋为江山代代相传,对风水宝地怀有戒心,因此到处破坏可能出皇帝的风水宝地。一次刘伯温到三墩,他站在关帝庙前。见杨家湾这块地方象一顶方形官帽,珠珠庵像一颗帽卜的玉顶翡翠。刘伯温认为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于是在此建造了文星桥和武星桥,破了这个地方的风水。

如“穆桥”,说的兄弟两人反目成仇,子孙后代恢复和睦关系的故事。其中有劝人为善,和睦相处一家亲的道理在。

如果把三墩的桥的故事都听一遍,不亚于看一本民间故事大全。而三墩后人一说起家乡的桥的故事,总是津津乐道、眉飞色舞,不难理解,这里面含有他们对家乡悠久的历史与深厚的文化底蕴的骄傲,对家乡的深深的爱。

在三墩,一座桥不仅是一座桥,还是一个‘老时光’的地址。比如连接紫金港校区和望月公寓的望月高桥,旧时与小镇的标志性建筑文昌阁互相陪伴,互相辉映。桥上有一副楹联:望月著雅名,百顷绿波涵桂魄;凿冰留胜迹,一湾碧水漾文昌。清楚地道出了两者一衣带水,一脉相承的关系。

比如横跨五里塘河的陈家桥(老桥坍塌后在原址附近造了一座同名的水泥拱桥)。过去,陈家桥南街是三墩最繁华的地段,不长的沿河老街和两条小弄里集中了三百多家店铺,人称“小上海”。三墩前人留下“陈家桥头看三墩”之谚。除了商业繁华,此地也是教育重镇“杭县县立中学”(三墩中学)的所在,在陈家桥和三墩中学之间有一条二三百米长的‘中学弄’。从这条不起眼的老弄堂里,曾走出无数的英才。夏日午后,这条狭窄的弄堂,显得格外宁静、悠长、美丽、亮堂。陈家桥头还有一间‘陈公白诊所’在,陈家是三墩的中医世家。还有一家闭着门的“三墩古龙文化俱乐部”,是以舞龙为主成立的。老底子此地有一支远近闻名的珠子龙灯。珠子龙的眼睛会发光,有十三个人抬,光舞龙队有上百人,出动时人群前呼后拥,声势浩大。

比如兴隆桥(已塌),过去叫升箩桥。升箩是一种量米的工具,升箩桥畔,过去曾是米行和油坊密集之地。升箩桥下,有三墩最繁忙、最热闹的河埠群,人称‘五里塘中船相连,兴隆桥下埠成片。”一座一座沧桑的老桥,陪伴了一代一代的三墩人,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改变了小镇人的生命气质。

三墩人相信桥有生命、相信连接彼岸的石头躯体中,是有神灵在的。桥在三墩人心目中犹如图腾般的存在。没有人知道,‘行桥’仪式从何而起,据说从三墩有造桥技术起就开始伴随这一习俗。新桥造好后,为了为安全通行,就要“行桥”,以求“三神”——桥神、路神和水神的保佑。

行桥活动首先要有召集人或发起人,他们张罗指挥活动的全过程。行桥要挑个好日子,并在新建桥梁的一侧,搭一座浮桥或横停几艘船,然后由一位几代同堂的男人在前面“行头桥”,走在最前面的领头人,带着镇上男女老少,人手一本佛经和一把米,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同时把米撒入河中。行桥时不能走回头路,必须从新桥走过去,再从浮桥或是相接的船上返回。

年出生的沈国桥,姓名中的‘桥’字,正是由当时在修的永兴桥(肖家桥)而来。这位80几岁的老人,至今还能清楚地复述父母告诉他的取名过程:他出生当天,桥刚好修成,父母抱着襁褓中的他,参加了一场“行桥”祈福仪式——就是捐资建桥后,再从桥这头走到那头,然后继续穿行若干座不同的桥,以祈求一方平安、祈者幸福。仪式结束后,那带有吉祥意味的“桥”字,就被沈家父母当做神灵的恩赐给与了孩子。从参加人生初始时的这一场生命仪式开始,永兴桥就进入了沈国桥的生命,成为他生命记忆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三墩至今还有行桥的仪式存在,只不过参加者都是一些垂暮的老太太。在一些重要的日子,还能看到一群行桥的老太太身穿法衣、手持木鱼、口诵佛经,排成整齐的队列,如梦幻般地、缓缓地穿行于石梁小桥间。

过去十几年,由于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处于城市边缘的三墩水乡的面貌已不复记忆中的完整。令人心痛的是,伴随着房产项目的开发,三墩的水系已经变得破碎。很多河道被填埋和中断,伴随着河网的消失,那些故事里的桥、记忆里的桥也在悄悄地消失。

三墩中学退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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